为了忘却的记忆[zt]

为了忘却的记忆

中华人民共和国2007年5月30日，就是财政部在辟谣后半夜加征印花税导致一千多只股票跌停的那一天，晚上我独在交易所外徘徊，遇见程君，前来问我道，“先生可曾为这次五卅惨案写了一点什么没有？”我说“没有”。她就正告我，“先生还是写一点罢；很多股民都喜欢看你的文章，其中有好几个还刚刚跳了楼。”  
　　这是我知道的，凡我写的股评，大概是因为往往追寻所谓的价值理论，一向就没有什么人爱看，然而在这样的生活艰难中，这个交易所还是有不少股民喜欢看我的东西。我也早觉得有写一点东西的必要了，这虽然于市场毫不相干，但在我来说，却大抵只能如此而已。倘使我能够相信真有所谓“八荣八耻”，那自然可以得到更大的安慰，——但是，现在，却只能如此而已。  
　　可是我实在无话可说。我只觉得所住的并非人间。满目一片触目惊心的绿色，洋溢在我的周围，使我艰于呼吸视听，那里还能有什么言语？长歌当哭，是必须在痛定之后的。而此后几个所谓经济学家出来称赞财政部高明的论调，尤使我觉得悲哀。我已经出离愤怒了。我将深味这非人间的浓绿的凄凉；以我的最大哀痛显示于非人间，使它们快意于我的苦痛，就将这作为市场的菲薄的祭品，来迎接政策市的回归。  


二 

　　真的猛士，敢于直面惨淡的人生，敢于正视淋漓的鲜血。  
　　这是怎样的哀痛者和幸福者？然而造化又常常为庸人设计，以时间的流驶，来洗涤旧迹，仅使留下淡红的血色和微漠的悲哀。在这淡红的血色和微漠的悲哀中，又给人暂得偷生，维持着这似人非人的世界。我不知道这样的世界何时是一个尽头！  
　　我们还在这样的世上活着；我也早觉得有写一点东西的必要了。离五月三十日也已有五天了，忘却的救主快要降临了罢，我正有写一点东西的必要了。  


三 

　　在跳楼的几个股民之中，有几个股民是我的学生。学生云者，我向来这样想，这样说，现在却觉得有些踌躇了，我应该对他们奉献我的悲哀与尊敬。他们不是“苟活到现在的我”的学生，是为了中国股市而死的中国的股民。  
　　我第一次给他们讲投资理论时，就提到市场的供需平衡，提到中国股市的上市准入机制。其时我才知道还有这么多的股民其实连股票是为什么发行的都不知道，心中却暗自诧异。我平素想，如果连股票是为什么发行的都不知道的话，最好选择其他的投资工具。但是他们不仅在炒，而且还赚了不少钱。这时我才知道我的理论的局限性，这是一个投机市场。期待每一个股民都是证券专家是不现实的，政府所能做的只是尽量的维护这个市场的公平与诚信。 
　　总之，在我的记忆上，那却是不可能的。